隨著端午節(jié)的臨近，副食品市場一側(cè)，各種紅紅火火的粽子專賣店應節(jié)開鋪。鮮肉、蛋黃、蜜棗、紅豆，是經(jīng)典口味；五芳齋、真真老老、嘉興粽子依舊是最大最紅的招牌。超市里各種各樣的“粽子山”也重出江湖。但對于愛嘗新、愛變花樣的義烏人來說，今年最紅、最拿得出手的粽子，是一種烏漆嘛黑的烏米粽。

與“粽”不同的烏米粽

“第一次做烏米飯，期待！”

“南燭葉，烏米粽，香噴噴，糯嘰嘰�！�

“吃到軟乎乎，烏黑發(fā)亮，真材實料的烏米粽，幸福！”

“傳說吃過烏飯的人就會少一些蚊子的叮咬�！�

“烏米的香味只有喜歡吃的人才懂�！�

……

這個夏天，有一種叫烏米的食物悄悄出現(xiàn)。臨近端午，由它制成烏米粽成為近期義烏人朋友圈的特別風景。

烏米粽外表與普通粽子沒有差別，剝開來卻內(nèi)有乾坤。做這種粽子的烏米，原料是糯米，特別之處就是米要用一種名為南燭樹的樹葉搓出的汁液浸泡，染成灰綠色后，再如同普通粽子一般，包上鮮肉、蜜棗等各種餡料，煮熟剝開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里面的米粒已經(jīng)變成藍紫色至黑色。

烏米粽不僅有粽子的美味，還有低調(diào)華麗的“黑色內(nèi)里”，另有各種養(yǎng)生光環(huán)加持，再加上清香撲鼻、回味無窮等設(shè)定，這誰看誰不想咬一口？

“這是我們家第三次包烏米粽。”美食愛好者土豆有一個大家庭，沒事經(jīng)常琢磨做點啥好吃的。自從五一節(jié)包了一次烏米粽，全家都對它上了癮，連著幾個周末都在包粽子。

“一開始是因為聽說烏米非常健康養(yǎng)生，對身體非常好，所以做做看，結(jié)果全家都很喜歡。”她從冰箱里拿出3種粽子，“白（線）的是肉粽，紅（線）的是豆沙，花（線）的是蜜棗，都是自己采了葉子做的。我們家人多，做一次就用20斤糯米。不光自己吃，也送人，大家一起分享。”

不僅有小伙伴在自制烏米粽，還有不少很多私房和餐廳把它當成近期的主打。

皓媽在義烏做私房粽大概4年了，擁有十多年包粽經(jīng)驗�！盀趺佐帐�3年前開始做的，因為90年代去金華的時候吃過烏飯，一直不知道這個米是怎么來的。后來問了金華朋友說是用烏飯葉的汁水浸泡而來，所以后來就從淘寶買了烏飯葉，嘗試了一次，真的煮出來的飯是烏黑清香的。因為都是用糯米制作的，我就想能不能包成粽子�！�

她說，烏米粽從一開始知道的人少，到現(xiàn)在銷量逐年上升。她現(xiàn)在每年會冰一冰箱的烏米汁。特別是這幾天，天天包烏米粽，很多人買烏米粽禮盒送人，“感覺就是更體面。”

粽子好吃 制作不易

“哦吼，做這個粽子可麻煩了�！蓖炼故谴箨愭�(zhèn)湖山村人，平時住在市區(qū)，但要做烏米粽必須得回鄉(xiāng)下，因為“南燭葉只有高山上有”。

“家里的男人們一早上山去找葉子，扛下山。下午開始洗葉子，用搗臼搓汁，過濾，一直忙活到凌晨才準備好烏米汁。第二天開始泡糯米，包粽子。整個過程，我外婆、媽媽、大姨、舅媽、姑子、婆婆、公公都參與，家人集體完成�！睘榱嗽黾硬窕鹣�，土豆他們家還特意用土灶煮粽子，從下午三點開始小火慢煮，一直燜到第二天上午十點才揭蓋�！澳莻�香味，大老遠都聞得到�！�

因為南燭葉在義烏蹤跡難尋，所以很少有人能夠像土豆一家從原材料開始自己采摘。網(wǎng)購是比較方便的選擇。記者在淘寶搜索“南燭葉”“烏米葉”，發(fā)現(xiàn)新鮮葉子一斤在14元~17元區(qū)間，分為帶桿子和不帶桿子，量大更優(yōu)惠。省內(nèi)產(chǎn)地以衢州為主，省外有江西、江蘇、湖北等。

但這種葉子的汁水必須現(xiàn)做現(xiàn)用，后續(xù)的處理依然比較費時。晧媽說：“泡米一般要過一個晚上，從搗汁、過濾、浸泡、包到煮好最少2天。”她的朋友圈里，烏米粽最便宜的是8元一個的蜜棗粽，最貴的是12元一個的蛋黃肉粽，價格比白米粽分別高了3元到4元。

關(guān)于烏米的一些“傳說”

據(jù)市志辦傅健考證，烏飯是清明粿的前身。宋朝時，是僧侶饋贈施主的禮物。明朝時，烏飯逐漸演變?yōu)榍迕骷@。

這個推斷在明代高濂撰寫的養(yǎng)生專著《遵生八箋》中得到證實。其中有載：“用楊桐葉，并細葉、冬青葉。遇寒食，采其葉染飯，色青而有光，食之資陽氣，道家謂之青精乾食飯。今俗以夾麥青草搗汁，和糯米作青粉團，烏桕葉染烏飯作糕，是此遺意�！�

而關(guān)于烏飯的起源，史料上有一個“目連救母”的故事。說目連的母親青提夫人，家中甚富，吝嗇貪婪，天天宰殺牲畜，大肆烹嚼，從不修善。死后，閻王把她打入地獄受盡苦刑。目連為了救母親而出家修行，得了神通，到地獄中見到了受苦的母親，心中不忍，常常送飯給母親吃。但每次送去的食物都被小鬼搶光，母親根本吃不到。一籌莫展時，突然想到用南燭樹葉的汁浸泡米飯做出黑色的烏飯。小鬼一看飯是黑的，都不吃，目連的母親終于吃了頓飽飯。后來人們?yōu)榱思o念孝子目連，就把吃烏飯的傳統(tǒng)延續(xù)了下來。這個佛教故事，最早見于東漢初由印度傳入我國的《佛說盂蘭盆經(jīng)》。

古人對烏飯的評價非常高，認為是“仙家服食”。南朝道士陶弘景所著的《真誥》卷一四《稽神樞第四》，是關(guān)于烏飯最早的文字記載。其中道：“霍山中有學道者鄧伯元、王玄甫，受服青精石飯，吞日丹景之法，用思洞房已來，積三十四年，乃內(nèi)見五藏，冥中夜書�！�

意思是說，這兩人吃烏飯三十四年，于是“內(nèi)見五藏，冥中夜書”，基本就是羽化登仙的意思了。實際上，烏飯不僅美味，對身體確實也有所裨益�！侗静菥V目拾遺》把烏飯的效用總結(jié)為:“日進一合，不饑，益顏色，堅筋骨，能行(藏器)。益腸胃，補髓，滅三蟲，久�！�

宋朝，曾經(jīng)擔任義烏縣令的周密，在《增補武林舊事》記載：清明期間，“僧道采楊桐葉，染飯，謂之青精飯，以饋施主�！闭f明在當時的義烏，烏飯還是道家特有的食品，還不普及民間。后來，烏飯不再只是道家和佛家的吃食，而是逐漸走入普通百姓家，成為古代寒食節(jié)重要而廣泛的祭品和食品。

想象一下，古時候，也是這樣的夏初之時，天氣剛剛開始熱。一位古人，背著竹簍，上山采了南燭葉�；丶抑�后，和家人一起用清水洗凈，細細揉搓出汁液，把米浸泡一夜。第二天，生火煮飯，炊煙伴著米香裊裊升起。一家人圍著飯桌咀嚼著新鮮出爐的烏飯，聊天中也說起烏飯的做法和好處。就這樣，一代傳一代，烏飯穿越了近千年的時光，終于來到我們眼前。

記者手記

烏米粽的流行，帶著“文藝復興”的味道

記得是2015年，在一次清明粿的采訪中，追根溯源時發(fā)現(xiàn)了烏飯。當時，這種食物在義烏非常小眾，知道的人不多，愛吃的更少。據(jù)長輩說，多年前曾流行，后來就慢慢不見了。

而烏米粽更是因為工序多，在市面上難覓蹤跡。偶爾機緣巧合吃到一位外地朋友媽媽寄來的烏米粽，那個熱氣騰騰又香氣四溢的味道，時隔多年依然忍不住咽口水。但是因為不會包粽子，加上包了一次費時費力還吃不完，嘗試自己做過幾次烏米飯后就沒有復刻。當時還略有遺憾，這么有好吃又有文化特色的美食，卻沒有廣泛流傳。沒有想到，烏米粽會在時隔多年后“卷土重來”，再次時髦。原來不僅時尚是個圈，美食也是。

其實，作為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一部分的美食，博大精深的始終是它背后的文化內(nèi)涵和情感內(nèi)核。物資豐富的當下，沒有人買不到粽子，超市里、食店中，隨處可見，咸甜隨意，品種豐富，豐儉由人。但在工業(yè)化流水線的產(chǎn)品中，難尋的是家味。一家人齊動手，從安心的原材料開始準備，包粽子吃粽子。既有儀式感，又有趣味，還有一種向傳統(tǒng)文化和家庭觀念致敬的意味在里頭。

就拿對土豆來說，令她特別動容的場景就是三代傳承。“我們家是四代同堂，我外婆今年86歲，勤勞又手巧，會做很多地道美食，她把手藝傳給我媽，我媽教給我，現(xiàn)在外婆又教我的女兒�！�

此時此刻，粽子不僅僅是美食，也是一種傳承和情感的載體。技巧與味道、勤勞與智慧、慈與孝、愛和美，在糯米的一浸一煮，粽葉的一折一繞，與棉線的一纏一繞中，延續(xù)傳承，溫潤流動，衍生出萬千滋味。

在疫情依舊的當下，家庭這個單位的分量越來越重。越來越多人意識到，和家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值得珍惜的事。大家愿意在家庭生活中付出的時間與精力也變得越來越多。國家也在提倡勞動教育和家庭教育。

于是，烏米粽這樣略有些繁復，需要一家人都參與和消化的美食，在這個檔口流行，也就有跡可循了。它的背后，是某些觀念的轉(zhuǎn)變與回歸。

晨鐘暮鼓，朝陽夕霞，時光深深淺淺，歷史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而人生漫長又苦短。有人說，我們身處的年代，物質(zhì)豐裕和資源短缺并存，人們所有的氣力、情意、堅守，以及聚散悲歡，最終化成桌案上一粥一飯。是啊，宇宙浩瀚，恒河沙數(shù)，身為普通人，我們所能珍惜的，不過是某種眼前的、具體的、平凡的、微小的幸福。下周就是小長假，有空記得和媽媽一起包粽子。

祝端午快樂。